闺里”的爱 ——来自天峨县下老乡圭里村的故事(一)
发布日期:2023-02-13 浏览量:2676
在广西天峨县下老乡圭里村有一个叫纳良屯的小村庄,受亚热带季风季候的微弱影响,使得这里季候宜人,山青水秀,由于村民来自各地,民俗异同,使这里成为极具民族风情的鱼米之乡,被称为藏在圭里村里的“闺里”。近日,因为小村庄,圭里村被评为“广西民族特色村寨”。由此,这个“闺里”又慢慢浮出了“水面”——
六七年代的纳良屯早是风光旖旎
小村庄现有100多户人家,过去均来自贵州、湖南、百色等逃荒者和避难者,100多户有近20个姓20多个民族。据寨老说:虽是广西的地界,但大多是贵州人,特别是媳妇很多来自贵州。小村庄被红水河的一条叫打罗河的支流隔成两半,河东的叫新寨,河西的叫老寨。由于河不很大,新寨和旧寨的往来没有桥,也没有渡船,沽水节时祖辈们在河上铺着大石头,自然形成一条河路,丰水节只能靠人的本能过河。龙滩电站建设后,村庄成为了库区,大部分村民往后山靠居住,仍然成被打罗河隔成两半的格局。在两寨往来河路的西头,原来住着一个很会唱山歌的“甫响唤”(壮语名,“甫”壮语是爹的意思,“响唤”壮语是很会唱山歌的意思,这里指他女儿的名字),“甫响唤”,真名叫罗少修(已故)。
罗少修来自贵州,虽说是个瞎子,可他的心性比谁都亮,靠山吃山靠水吃水,他不仅会吹、拉、弹、唱,还特别本能地练出一身本领——瞎子摸鱼。靠着这身本领,他在赶集时拉二胡唱山歌,拉回了一个漂亮的媳妇,让村里其他年轻人羡慕不已,都说他瞎子摸出了“美人鱼”。安静的小村庄,因为这个瞎子的爱情,多了很多乐趣。
二胡牵出的爱
说起“甫响唤”,寨老“娅蕾”说:少修4岁时,突然得了眼病,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丑还是美,白天柱着拐杖还勉强在大路上摸索着走。虽然看不见,可他还是个喜欢走南闯北,柱着拐杖,摸爬着走过天峨、南丹和金城江,也到过柳州、南宁和贵阳。屯里和他同龄的人,象他这样走广的很少,所以人们都说他是个“眼瞎心不瞎”的人。因为看不见,他自幼悟性很好,吹、拉、弹、唱样样通,还是村里的山歌手,可唱四天四夜,后来才被叫做“甫响唤”。
1966年的一天,少修到公社去赶集,由于心烦,他拿着二胡在街边便拉了起来,引来了许多听二胡的姑娘和小伙子。人群中有个傻乎乎的女孩,也揍着来看热闹,二胡那深情伤感的旋律,让许多人跟着伤心流泪。女孩听不懂二胡,她认为人们哭是因为可怜瞎子看不见路,停拉二胡后,人们也都散去了,女孩还见瞎子痴痴地呆在那里,于是她便去扶着他,告诉他人们都散开了,可瞎子仍然沉浸在伤感之中。女孩劝他不要伤心,她会帮助他回家的,少修听了非常感动,没有女孩对自己这么好过,便高兴地和女孩一道回了家。
一路上,他俩各诉衷肠,女孩说她姓岑,家住距公社有20多公里的八念屯,祖宗八代都是种地的,由于不识字,平时很少出来,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赶集,才有机会看到拉二胡。双方越谈越投机,少修觉得女孩很纯朴,尽管说话嗓音比较粗,但显得很实在和可爱,而女孩则认为这个瞎子懂得很多很多,把瞎子送到家后,就舍不得回自己的家了.......。少修拉二胡拉来了一个漂亮老婆,村里骚动了,很为他高兴,许多青年小伙子便不觉地跟他学唱山歌,学吹拉弹唱……。
在“甫响唤”老一辈的影响下,圭里的年轻姑娘习惯在国旗下唱山歌觅爱情
爱得鸡争鹅斗
夫妻俩刚过几个月的幸福日子,由于性情、阅历等原因,便吵起来了,少修说女孩太笨太傻,女孩反说他看不见太麻烦。可在那年代,由于世俗影响和生活的需要,他们凑合着过日子,谁也不敢离开谁。文孩虽笨,可她身强力壮,每年家里生产劳动任务都得由她去完成,少修虽瞎,可他聪明,懂得计划安排生产,特长多,村里平日的红白喜事,都喜欢请他去吹拉弹唱,常常从外面带回一些肉食。有时他没事的时候,到河里摸一摸,也能摸得几斤鱼来,生活还是比较有滋味的。一年之后,他们在磕磕碰碰中生下一个女儿,少修便成了“甫响唤”,老婆成了“妈响唤”。可惜,女儿后来却被人贩子拐走,孤单的两口子过着一段鸡争鹅斗的日子。
“甫响唤”走的地方多,能听得懂桂柳话、普通话、布依话等,平日也喜欢听广播、电视之类。1998年,国家实施村村通电视工程,隔壁家有了电视。尽管“甫响唤”看不见荧屏里的图象,但听起电视来,也觉得非常有趣,成为邻居的常客。他特别喜欢听新闻节目,聆听国际国内新闻动态,了解国家政策,也喜欢听文艺节目。
受“甫响唤”的影响,“妈响唤”也喜欢看电视。看电视大多是晚上去看,“甫响唤”走路不方便,她就“跟踪服务”,久而久之,“妈响唤”虽然看不懂字幕,也听不懂电影电视里的人讲的话,但看里面的人有时也觉得很好笑好玩。
但好景不长,因为电视,两口子开始燃起了战火,隔一二天都因为电视吵一次架,原因是“甫响唤”常到别家看电视,很少到河里去摸鱼了,有时还看得很晚,家里物质生活越来越差,这使得“妈响唤”非常不满,而“甫响唤”则认为,“妈响唤”是个五官健全的人,脑子却那么空,看不懂电视,没有共同的“电视语言”,又常常在外因看电视而做出一些有损自己形象的动作。
一天晚上,他俩来到邻居家里看电视,电视里开始是一段甜言蜜语的情话,然后进入接吻镜头,一言不发,在旁的小孩和“妈响唤”看后“嘻嘻”地笑,而“甫响唤”看不见,即认为是小孩和老婆拿电视戏弄他,回到家后,便教训起“妈响唤”。而“妈响唤”觉得电视里的接吻镜头难以启齿,只是争辩说没有任何人在耍他,电视里面的人自己不说话怪谁呢?可“甫响唤”不相信,电视里的人怎能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给大家看,这一夜夫妻俩吵了一夜,之后吵吵闹便成了常态。
承载纳良屯几百年记忆的老榕树
爱得难割难离
吵了一个多月,“甫响唤”觉得自己的生活比以前少了许多乐趣,主要是“妈响唤”不再接送他,走夜路很不方便,他不也到别家听电视了,有时一日两餐也难以保障,过着到东家窜窜,西家窜窜,象是过着讨饭的日子,因为怄气,他也不再给“妈响唤”带来什么“腥“味的食物了。而“妈响唤”呢?自从与丈夫井水不犯河水,也觉得生活比以前差得多,一是丈夫再也不给她带来什么肉食,也不去河里摸鱼了,只是顾自己在外面吃,一个多月来,她的食品几乎是青菜白饭,两夫妻晚上背靠背地睡着,丈夫再也没有给她讲电视里的或者其他的故事了,她感觉到很难受,也失眠了几次,心里在想怎样才能与丈夫和好。“甫响唤”是个开明的人,过着一段沉重的日子之后,他觉得没妻子,自己的生活也象一盘散沙。于是,主动与妻子说话,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,听到丈夫的话,“妈响唤”不禁抱住丈夫大哭起来,说这段日子自己也受委屈了.......。
经过一番谈心之后,夫妻俩觉得谁离开谁生活都有问题,必须相依相靠。约定看听电视,但要看具体的时间,农忙时少去,以免打扰别人,农闲时可多去,尽量想办法改善家庭生活。“甫响唤”特别强调老婆要按计划去搞好生产,确保年终积食丰收,养活自己,不要给国家带来负担,不要和乡亲多嘴,闹别扭,要注意自己的形象。老婆要他要多为她宣传有关上级的政策以及村里的公约,同时多给她讲一些故事,夫妻俩又和好如初。
爱到此生无怨
2001年7月,龙滩水电站宣布开工!红水河岸一片欢腾,“龙滩电站的建设将充分发挥西南地区丰富的水电资源优势,带动地方经济发展,具有巨大的经济社会效益,必将有力地促进广西壮族自治区、贵州省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经济、社会发展。”“甫响唤”从电视机里知道龙滩电站的建设的重要意义。
龙滩建设天峨县需要移民几万人,工作困难是巨大,仅纳良屯就有近1/3的田地和房子全被淹没,移民要付出了从零开始的代价。据当时负责移民的乡干部说:移民开始大多往后山靠,没有房子只能住在木板棚里。木板棚建在半山腰上,每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都有一指多宽,白天透光夜晚透风,透过一些住户的“地板”往下看,可见陡峭的山崖,干部和群众一起都住在里面。龙滩淹没后,村庄变成了一片荒洋,旖旎的湖光山色,在移民们心中却是另一番意味――巨大的水面隔断了他们与外界本已稀疏的沟通,过去他们由公路前往县城大约需要四个小时,现在公路已经沉入水底,只能坐船,而坐船则要一天才能到达,其中生活之困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体会。
田没了,河被淹了,这对于靠摸鱼过日子的瞎子来说是怎样的挑战?“甫响唤”一家和其他移民一样,经历着艰难的过程。住进了木板房之后,他完全失去了生活来源,仅依靠淹没补偿过日子。有媒体报道称:当时“甫响唤”家月生活开支不足30元,甚至困难到有钱也无法去买不了的情况。不少移民怨声载道,甚至有人上访,老婆也不断的牢骚叫苦,可“甫响唤”知道,这是国家重大项目,是建设需要大家“舍小家,顾大家”,必要的牺牲是应该的。他常常开导老婆,开导亲戚朋友:要党话,听政府安排,困难是暂时的,日子会好起来的。
在移民艰难恢复生产生活的日子里,“甫响唤”由于长期住在潮湿的板房里,身体落下了不少病根。作为五保户,他有理由向政府申请帮助,可他很少外传,也不去麻烦别人。据村干部说:“甫响唤”熬到龙滩发电后的第二年就去世,他是在一间茅房里走的,走得无声无息,没有留下任何遗言,生前最多得话是:“相信党,相信政府,我们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”。他走后老婆就不会说话,到第二年也跟着他去了。“甫响唤”走时的茅屋至今还在,这两年有村民说:有年轻人常来看这个房子然后偷偷流泪,像是她被拐女儿生下的孩子,据了解,看来这对五保户还是有后来人的。
有人说:下老乡圭里村纳良屯“甫响唤”的离开,是圭里村人为国家建设付出贡献的一个缩影,这话不完全有道理,但也不无道理,圭里村人虽然来自四面八方,没有血缘情结,但在国家民族政策的正确指引下,几千人不同姓氏不同民族的人们长期团结和睦,亲如一家,特别是在支持龙滩建设上,知道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,知道坚守正确的国家观、民族观和价值观,始终坚持团结协作,默默承受,默默奉献,直至今日也无怨无悔。这大概就是“闺里”的爱,因为有了这种爱,才使圭里村成为“广西民族特色村寨”。
如今的纳良屯高峡出平湖风光更如画
(作者:欧建雍,广西天峨县下老乡圭里村人。现居南宁,系自治区社科联常委,自治区社科联社会组织党委委员,广西社会道德文化研究会会长,广西高端智库首批专家,全国优秀社会科学普及专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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